古諺說:“從善如登,從惡如崩。”意思是:追隨善如同登山,很艱難;追隨惡如同雪崩,很容易。
善之大端分明,仁義之士出以惻隱之心、慈悲之意、憐憫之情,成人之美,紓人之困,濟人之急,救人之危。其所言(包括文章、著作)所行(包括職業(yè)行為、專業(yè)行為)有利于家庭、群體、社稷蒼生、天地萬物的健康生存和持續(xù)發(fā)展?;谶@一準則,民胞物與,憐貧惜弱,保護自然環(huán)境,維護世界和平,均為善舉。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,“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達而達人”,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”,都是善念。善念能夠推動善舉,善舉又能夠提升善念,二者的良性循環(huán)便匯成人世間生生不息的正能量。
惡之甚者猖獗,盜賊之徒出以鬼蜮之懷、蛇蝎之衷、豺狼之性,迅速站到善的對立面去搶占有利地形,極盡反人類、反人道、反人性之能事,踐踏守法者的權益,掠奪勤勞者的財產,危及無辜者的生命,摧毀善良者的家園,他們受到邪念、貪欲、狂想、魔怔的驅動,所言所行直接危害家庭、群體、社稷蒼生、天地萬物的健康生存和持續(xù)發(fā)展。其貽害之烈,流毒之深,就像核污染一樣難以降解。
從善難,并非難在存善念,而是難在有善舉;并非難在偶爾行善,而是難在持之以恒。行善猶如攀登陡峭如劈、高聳入云的巔峰,若想到頂,你就得具備澎湃不息的心勁,一旦你意興闌珊,駐足休憩,山下的種種“好處”就會使你舉步躊躇。要將行善由偶爾為之變成終身習慣,要將登高由情緒沖動變成目標管理,這絕對不是短時期的修煉工夫可以奏效的。
從惡易,乃是因為世間的奢侈享受花樣繁多,常人的意志力普遍薄弱。魔鬼手中從來不缺一試即靈的誘餌:重金、麗色、浮名、實權、華服、靚車、別墅、良園、香水、毒品、翡翠、巨鉆、游艇、飛機、古董、珍玩、奇技、淫巧、盛宴、醇釀、虛榮、幻覺、迷夢、狂想。如果說從善難如登高,那么從惡則易如蹦極,縱然是萬丈深谷,只須閉眼咬牙,斗膽一躍,轉瞬數秒即可探身谷底,粉身碎骨的可能性究竟會有多大?這個答案倒是相當淺顯,中智者即能獲得滿分,然而上智者常常死無葬身之地。這是為何?從惡危如累卵,但它玩的是精神刺激、欲望膨脹和心理僥幸。這就使上智者執(zhí)迷不悟,甚至著魔不已。
從善如登,理所當然。孔子周游列國,推行仁禮,卻四處碰壁,削跡于衛(wèi),伐樹于宋,厄于陳、蔡之間,絕糧迷路,遭罪難言,還被幸災樂禍的看客嘲笑為“喪家之狗”。但孔子登到了險峰,一覽眾山小,這位儒家鼻祖比任何帝王將相的影響都要大,受到的禮贊都要多。孔子的好友遽伯玉“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”,他一直在立德的崎嶇山道上奮力攀登,他永不自滿的反省精神是從善者的至寶。史學家司馬遷為了寫出一部藏之名山、傳之后世的良史,后半生隱忍宮刑帶來的奇恥大辱,窮且益堅,老而彌篤,終于完成了“史家之絕唱,無韻之離騷”。先行者孫中山一生飽經磨難,為了救民于水火,解民于倒懸,為了保全和傳遞三民主義的火種,他殫精竭慮,至死方休。樂于從善的小人物更是不在少數,漢代孝女緹縈救父,隋代巧匠李春修橋,清代義丐武訓辦學,當代英模雷鋒助人,都是顯例。這說明,從善與地位高低、學識深淺無關,只與人的良知良能有關。
從惡如崩,事有必至。殷紂王、秦二世、隋煬帝這樣的君王,個個心無敬畏,淫邪殘暴,罪惡累累,他們胡作非為,倒行逆施,扮演的是人間魔王的角色,烹醢(烹是將人煮死,醢hǎi是把人剁成肉醬)賢德,屠戮忠良,殘害黎庶,奸淫婦女,只為充分享受權力的宰割、欲望的發(fā)泄和邪念的刺激。這些暴君死有余辜,身后被斥罵為獨夫民賊,被釘牢在歷史的恥辱柱上。當代貪官落馬后,起獲的贓款動輒八位數,曝光的房子和情婦動輒兩位數,至于他們瘋狂腐敗所造成的禍害有多深,影響有多壞,則是無法量化的。從惡者的崩潰,不僅是其個體命運的大敗虧虛,而且其后遺癥和并發(fā)癥會像地震、海嘯、山火一般殃及社會群體,造成大面積的災情。
三國時期,劉備在病榻前告誡劉禪:“勿以惡小而為之,勿以善小而不為。”小善是我們攀登高峰必須倚賴的一級級石階,小惡則是我們維護長堤必須防范的一個個蟻穴。天長日久,累積小善的人將收獲大善果,累積小惡的人將吞食大惡果,少有例外。我們審視古代暴君和當代貪官的從惡經歷,哪個不是積病成痼疾,積惡為巨憝?
從善者登峰,步履從容,心境平和,雖遇溝坎,無礙前行。從惡者崩盤,則可能瞬間發(fā)生,毫無征兆和預警。因為從善者是仰求新生而來,從惡者是俯奔敗亡而去,一登一崩,一徐一疾,也就判若云泥了。